周末午后的老宅书房，沉淀着岁月尘埃与檀木混合的独特气息。暖阳透过高阔花窗上的彩色玻璃，在地毯上投下斑斓的光斑。江爷爷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笑吟吟地将一个大大的黑檀木盒推到宽大书桌中间，盒子表面嵌着磨损的紫铜扣件。
“小屿，溪丫头，”他浑浊却温和的目光扫过桌旁并肩站立的两人，落点在盒子顶上放着的两个同样形状、表面却极其朴素的亚麻色小布袋上，“做个小游戏。”布袋口被绳子系着，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金属零件碰撞声。
林溪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江屿。他站得笔挺，侧脸在暖色光线下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一人一个袋子，”爷爷拿起两个布袋，分别递到两人面前，苍老手掌带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量，“打开它。用里面的所有零件，搭一个模型出来。题目嘛…”爷爷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末，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利，“就叫《定义成长》。”茶盖“叮”地一声轻响，盖在盏上。
林溪接过属于自己那个略微小巧些的布袋，沉甸甸的冰凉透过粗糙亚麻布传递到掌心。她下意识地看向江屿手中的袋子——更大一些，棱角分明。解开系绳，哗啦一声，各种规格的榫卯木块、形状怪异的不规则金属件、弯曲的铜管、颜色黯淡的齿轮……带着陈旧气息倾泻在她面前的红木书桌案头！堆得像一座杂乱的小山！
江屿那边的状况显然更复杂。除了类似的木石金属混杂零件，还有大量极细的丝弦、透明的硬质塑板、甚至细小如米粒的透镜组件！数量上几乎是她的一倍还多！他眉峰微蹙，沉默着审视那堆机械时代的遗骸。
“时限？”江屿冷静地问。
“夕阳照不到那块镇纸之前。”爷爷用拐杖指了指书桌另一端一块紫檀雕花的老镇纸，光斑的边缘离它的轮廓己经不远。“用最少的零件，表达最深的意。”老爷子说完这句，便阖上眼，靠在太师椅里，仿佛睡着了。书房里只剩下铜壶在红泥小火炉上细小的咕嘟声，以及零件落在桌面沉闷的磕碰。
林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面前那堆冰冷的金属和木头。《定义成长》？她脑海里瞬间浮现的却是最近阅读心理书籍时看到的一个概念：根系与枝干的平衡。她拈起一块长条形、有天然弯曲纹理的乌木，它的弧度让她想起根系在地下坚韧的探索。又拿起一块小小的、中心带孔的青铜齿轮——像一颗需要连接的心脏？她的目光落在杂乱零件中一小片微微泛着淡蓝、有贝壳般螺旋纹理的薄片材料碎片上——这是之前星轨仪废弃的内衬？她的手指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将它挑了出来。
江屿那边动作极快！挑出几块粗犷厚重的黑色角铁做地基，手指几乎带着残影抓取零件！将数根坚韧的碳化纤维杆固定在角铁顶端不同朝向的卡槽里！那几根细杆迅速向上延伸，尖端朝不同方向展开，如同刺破乌云的、不顾一切探索苍穹的触手！然而整座塔楼随着高度迅速堆叠开始肉眼可见地倾斜！结构歪斜脆弱，在江屿最后安装一个复杂光学棱镜组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林溪心里一紧！这样堆叠下去，结局注定是分崩离析的倒塌！这难道就是他要定义的“成长”？不惧一切的冲击却基础虚浮？
太阳的光斑缓慢蚕食着那块紫檀镇纸的暗影，边缘只剩下一丝金线。时间不多了！林溪的心跳鼓点在耳膜里加速。
就在这时，她看到几块原本属于自己这堆的、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圆润但不起眼的鹅卵石状黑色金属配重块静静躺在桌角。它们厚重、稳定、毫无锋芒，像沉默的守护者。
没有迟疑！林溪抓起那几块配重块，快步走到江屿那个摇摇欲坠的倾斜塔楼旁。江屿惊愕地抬头！她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目光飞速扫过他角钢基座预留的几个隐蔽凹槽！没有图纸，仅凭首觉，她屏住呼吸，将手上沉甸甸的金属配重块无比精准地卡入那些预设的卡口凹槽！一块…两块…三块！稳如定海神针！
嘎吱声骤然停止！重心被牢牢锁定！倾斜的塔楼虽然依旧呈现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却获得了奇异的、脚踏实地的平衡！
做完这一切，林溪迅速退回自己位置，抓起自己桌上那块做树根的乌木，飞快地在底部镂空处塞进那片贝壳螺旋碎片和青铜“心脏”齿轮！最后捡起几根极其纤细的透明纤维线——“星轨”的象征！她的时间仅剩几秒！
“时间到！”爷爷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敲在两人心鼓上。他睁开了眼，踱步过来。
江屿的“倾斜之塔”在基座配重加持下倔强地耸立着，棱镜组在斜射的夕阳下散射出迷离光芒。林溪的模型却显得极其小巧朴实——一段虬结盘绕的根系，内里隐约的蓝光流动，表面缠绕着几乎看不见的细密金线，如同隐秘流动的能量暗河。
老爷子绕着两个模型踱步，拐杖点着光洁的地板发出笃笃轻响，锐利的目光在两者之间逡巡。目光最终停在江屿那个模型的倾斜主杆和基座配重块之间——配重块卡入基座的地方，一块木屑被挤得微微，露出下方一小块…褪色的蓝格纹布料一角？！
林溪的瞳孔猛地收缩！那股蓝色……旧旧的，水洗得发白……太熟悉了！和江屿小学毕业照上穿的那件宝贝得不得了、袖口都磨破了却死活不肯丢掉的旧衬衫布纹一模一样！他曾说过那是妈妈给他做的最后一件衣服……
